“薛大人越发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嘛，你看他俩就没带。”
听到熟悉的客套话，薛永安露出微笑。
“一些灶糖跟年糕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图个应景。”
他自然不会傻到把刁氏的话当真。
被指到的俩老头互相望眼，一弯身子，就要往灶房里开溜。
“整好薛大人到了，可以开饭啦，我去帮忙端菜！”
“同去！同去！”
“嘿，你咋手比我还快，也不嫌烫的慌……”
“嘶，这糯米饼子……真香！”
刁氏没好气瞪他们眼，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这个新来的老王啊，那是真没拿自己当过外人！
既在常大夫家混吃混喝，也不忘来自家添油水。
若不是看在他勤勤恳恳，成日里想着法子帮助乡亲，刁氏早给他打出去了！
“你俩到底洗没洗手？”
见俩人打着端菜的幌子，凑到灶旁，吃得津津有味，刁氏终于忍不住了。
一人一脚给踹出去。
老头手里还捏着半个粑粑，大张着嘴去接，生怕会把馅漏掉。
“真有那么好吃？”
刁氏嘴里嘀咕着，也夹了一个。
白白的面团蒸至软糯，入口稍感粘牙，雪菜香干佐以五花肉丁，油润而不腻，咸味适中里还掺着一丝能刺激味蕾的辛辣。
足叫人咬了一口，忍不住去咬第二口，一直到把整个吞入肚中。
“这东西……”
刁氏舔了舔嘴角，望向薛永安，夸道。
“真怪好吃的。起初我还以为是北方的吃食，生怕大伙儿不习惯，没想到很符合咱南方人的口味嘛。那京城里的人，也都爱这口儿？”
薛永安瞥了眼沈春行。
小姑娘立马往灶房里钻，“端菜端菜，站院里吃像什么样子，一会儿扒锅肘子该炖化了。”
王有才唰得冲过去。
“放着我来！”
扒锅肘子啊！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吃过了！
当鬼的日子，不好过啊！
“其实，这道吃食，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薛永安答非所问，操起一口熟练的皖南语，如读书般念了几句，又换回官话，“多留未曾尝过这味道，甚是想念。”
刁氏木然点头，没有再追问，“那你一会儿多吃几个。”
只是沈春行与她擦肩而过时，模糊听到句嘀咕。
“说的这都是啥呦……”
小姑娘使劲憋住笑。
其实薛永安刚说了一段没有意义的废话。
例如：今天，干什么，吃饭，搞怪……
恩，这些都是她逐字教的，他压根就不会皖南语。
亏得能如此流畅地念出来。
动筷子前。
刁氏从薛永安带来的东西里翻出来一叠纸，纳闷打开。
发现竟是一帖灶王像。
她顿时来了精神！
民间一直有在小年夜祭灶的习俗，好祈祷来年“衣食有余”。
通常要把旧的灶王像取下，换上新请来的灶王像。
可沈家到此才没多久，压根就没有旧像，再加上连日的风雪，哪还有人记得这茬。
“薛大人有心了。”
灶王像与灶糖，如同两块火热的石头般，熨平了刁氏心里的偏见。
听出老人家语气里的异常，薛永安眼里闪过微光，忙笑说：“既是过小年，自然少不得遵循传统。老夫人还怪我客气，您不是更客气？以后喊我小薛就好。”
刁氏沉默了会儿，方才端着笼屉进屋。
“你们先吃，我去做点年糕，咱临安人，过小年怎么能不吃年糕……小薛啊，你爱吃腊肉炒的，还是水煮了沾糖？”
“他爱吃炒的！”沈春行抢着挤到刁氏跟前，“奶你咋不问问我啊？有了小薛，不要小春……”
被刁氏一巴掌拍开。
“这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爱吃啥？”
说完像是羞恼般走了。
“其实，我两种都挺喜欢……”王有才吧嗒了下嘴。
常大夫横他眼，没好在小年夜打击老人家的自尊心。
奈何旁边还蹲着个快要气炸的臭小子。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点菜？要不要我给你找面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样？心思不放正了，成天想着不该惦记的东西，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沈鸣秋阴阳怪气地样儿，是个人都看出有问题。
王有才没生气，用手捻了块白切羊肉，扔嘴里，嚼吧两下，咽下去，方才转头小声问常大夫。
“他这说的是我吗？”
常大夫……懒得回答，学着王有才，也捻了块羊肉丢嘴里。
肉质紧致有弹性，嚼到最后，才会品到淡淡膻味，显然被处理得极到位。
“味道淡了些。”
沈春行翻个白眼，把蘸料碟放下，“可不淡吗，这要蘸着吃。”
坐在桌边哗哗流口水的沈宴冬立马站起。
“听大姐的话，吃香香！”
见俩老头纹丝不动，他还跑过去拽人家。
“站着！站着！”
一屋人都乐的不行。
沈春行拍了下小老四屁股，让知夏管着他点。
谐音梗可是要扣钱的！
祭了灶王爷，换了新像，众人围坐而下，互相望望，最牛齐齐看向刁氏。
“您老说两句？”
刁氏心里那个不自在，偷瞄眼薛永安，见起面色坦然……就更不自在了。
虽然人家嘴上客气，但哪有真不把县令当回事的？
可眼前却是大大的例外。
她无话可说，挑起根青菜放碗里，“瞎客气啥吧，吃菜吃菜！”
大家应声拾起筷子。
真没一个客气的。
今儿的菜色虽丰富，其实没多太大心思。
初来北边，许多地方都与南边不同，边关又少物资。
因而刁氏只做了扒锅肘子一道大荤，以及几道家常小炒，看上去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再加上头一回见的糯米粑粑与炒年糕。
这顿饭，大伙儿吃得都极满意。
就连气哼哼的沈鸣秋，都顾不上与薛永安置气。
他又不傻，那俩老头都要把筷子舞出风来，自家的东西，少吃一口都觉得亏！
正有说有笑间。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这是谁啊，踩着饭点来……”
沈鸣秋被退出去开门，不满地嘟囔，结果发现外面站着一老妪。
面色枯光，嘴唇发灰。
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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