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般若面具脱下的那一刻,能够拔刀和源稚生对砍的超级混血种忽然变成了犹带稚气的邻家少年。
甚至以恺撒的视角来看,如果可以完全忽略年龄因素,用来修饰面前这张俊秀脸庞的词语不应该是“少年”,更加恰当的用词应该是“男孩”。
前者涉世未深,而后者根本不谙世事。
少年他是如此的轻盈如此的皎洁,一如吹过所有人衣摆的山风与天上亮堂的明月。你只能在这渺渺风月当中听到山溪清泉流响或者鸟鸣悠扬。
污浊的世俗还来不及把成年人的重量加诸于这风吟鸟唱之中。
“哥哥啊。”少年薄唇轻启,再次吐出了这尘封多年的称呼。
还真是睽违已久。
从那个人死在蜘蛛切的刀尖上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喊过自己了。即便是乖巧的绘梨衣也只会在便签纸上写字。
源稚生想要开口,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口中艰涩异常,仿佛有太多的过往横亘在他的喉咙之间,凝噎不去。
不论是以乌鸦的阵亡向橘政宗提出召开家主会议,还是以历练见血作为借口拉上卡塞尔学院二人。
其实自始至终,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驱使着源稚生撇下蛇歧八家族人,选择星夜从东京奔赴大阪极乐馆。
也是为什么自己并非直接拔刀突袭,而是选择盛装出席,带着六百万美元赌资叩门的理由。
这个理由自己无法向他人说起,但又确确实实如同一根剃不干净的木刺扎进了源稚生心中。
他想要见一见般若面具背后的那张脸。
在所有人躲避许朝歌的审判洗地时,戴着般若面具的龙王说:“你以为你是谁?”
他回答说自己是蛇歧八家少主,是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总而言之是无所畏惧的守护者是正义的大伙伴。
但源稚生那时候应该还可以回答说,自己还是某某的哥哥,作为哥哥有责任和义务。
可惜他没有。
“唉……”他出声应和了少年的问候,但更像是在叹息。
手握双刀的源稚生久久沉默着,最后只能向对面的少年回以一声时过境迁后,月下的喟叹。
在从东京到大阪,一路飞驰的悍马车中。源稚生当然设想过,如果摘下面具的龙王,他真的是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弟弟,那么事隔经年后重逢的两人之间会说些什么?
以微笑或是沉默?
以刀剑或是清酒?
但当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时,他设想过的种种腹稿与对策全部一击即碎。
源稚女没有质问当年为什么要杀死自己、没有泪如雨下泣涕涟涟、也没有发誓两人形同陌路不共戴天……
他只是温柔而轻声说,哥哥啊。
源稚生却只能叹息,无法回应他的问候。
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要说些什么,比如两人在鹿取小镇上相依为命的时光、带着饭团去山顶看流星、贿赂飞行员偷开飞机……又或者是那个幽深的地下室,两人最后的秘密基地。
他自认为这些往事早就被锁在鹿取神社的枯井之中。但源稚生今天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并且是如此沉重如此繁多。他现在该从哪里说起、又该如何说起?
他不知道。
“稚女啊。”源稚生只能轻声说。
“唉。”
和他的踌躇沉默不同,名唤源稚女的少年很快应声接住了源稚生的问候。
他站在月光之中,抿唇笑得眉眼弯弯,比起猛鬼众生杀予夺的龙王,摘下般若面具的源稚女更像是男装的女高中生。
少年没有那些电视明星妆后惊心动魄的美丽,却一如清水般恬淡而素净,在月光下折射出无穷多的色彩。他笑得温婉,任谁也不能否认他的美好。
恺撒和许白帝端详着面容相似的兄弟二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都没有出声。
“但其实我更希望哥哥你能叫我风间琉璃啊。”
少年牵引着怀中的樱井小暮,向源稚生行礼。
他自称风间琉璃。
“作为鬼的源家次子已经被天照命给亲手杀死了。”少年微笑着说,“他是井中枯骨,而现在活着的是风间琉璃,一位歌舞伎爱好者,也是猛鬼众的龙王。”
“你们本质上有区别吗?”源稚生问。
“也许没有,谁知道呢。”他回答,又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就当源稚女已经死了吧。”
“好。”
源稚生凝视着少年,久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伸手抵住刀镡拔出一寸刀刃。但当指腹处传来凛冽的寒意时,他才恍然回神,很快又松手合上了刀鞘。
“我杀过很多人,也斩过很多鬼。但只有寥寥二三人知道,我亲手斩杀的第一头恶鬼是我的亲生弟弟。”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自此之后,我很多次做梦都会梦到他。有时候他穿着血红色的狩衣,问我为什么不和他拥抱而是杀了他;有时候他站在枯井里流着血泪向天空伸出双手,祈求有人救他出去,而我在井口扔下了火把;最多的是他胸口流血插着刀刃,倚门向我招手,微笑着和我说,哥哥你回来啦……梦醒之后我无数次后悔杀死了我的亲弟弟。”
“但我从不后悔斩杀血统失控的恶鬼。”源稚生话锋陡转,仿佛是两块大理石在互相敲击,他的语气冰冷而坚硬,“我如果不斩鬼,那么用什么来祭奠那些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女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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