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子府。
一幢高阔精美的阁楼里，太子负手立在窗前，眺望着京城的繁华。
这曾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面南背北，没有重重殿宇阻挡，可以看尽寻常街肆的熙攘，看透人间的喧嚣。
这里是京城的高处，仅次于皇宫大殿，只有在此处，他才能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喜悦。
而今天，太子的心乱了，站了许久，都未能平静下来，往日惯见的喧哗，仿佛一场场闹剧，让他内心如一团乱麻。
詹事侯建默默等候在门外，一直不敢出言打扰，内心十分焦急，殿下已经这般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
终于，太子缓缓转过身来，面色苍白的吓人，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立足未稳，侯建连忙快步跑过去搀扶。
“殿下.....身体要紧。”侯建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嘶哑。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碍，本宫没事。”
“人都到齐了吗？”
“几位大人都到了，正在潜龙斋等您。”侯建低声道。
太子点点头，眸子中恢复了几分清明，微微活动一下胳膊和双腿，道：“走，随本宫过去。”
侯建连忙躬身引路。
可是刚走没几步，太子突然顿住脚，道：“老侯，不管今日议事结果如何，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三个月，你告知北边，三月内必须交易。”
侯建身子一颤，转过身，眼中有几分忧虑，颤声道：“殿下，当真要走这一步吗？”
太子闭上双目，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认为，如今本宫还有别的选择吗？”
.......
内城，柳府。
细细的水线从盖碗中倾出，缓缓注入茶盏，在盏内打了几个漩，泛起几朵雪白的茶沫，随着茶水渐满，汤色越发清亮可人。
“世伯在江南不到两年，这沏茶的水平可是越来越高，记得您初到江南时，都是大碗直接泡的。”白小也笑意盈盈，端起茶盏嗅了一下道。
柳文升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心思全在案子上，哪有功夫细品茶。”
随即，将头微微扬起，似在回忆，又道：“江南养人啊！这旷山的云雾茶，都是生在悬崖峭壁上，可不是随时能品到的，回到京城，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口福喽。”
白小也笑笑，并未接话，以柳大人二品的身份，若想喝几口茶，下边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弄来，但他知道柳大人的为人，绝不会让下边人轻易摸透自己的喜好。
柳文升看了一眼白小也，似乎在斟酌言辞，道：“也之啊，其实你这次，有些冒险了，世伯到现在都捏把汗。”
“本想你能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崭露头角，哪料到，如今你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稍有不慎，便会滑入深渊。”
白小也神色一正，点点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这局面，连侄儿我自己都想不到。”
“这次若不是世伯及时出手，恐怕局势会更加难以控制，就算侥幸赢了，也讨不了丝毫便宜，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柳大人神色肃然，道：“与陛下做交易，可一不可再，你以后万万不可再有这般想法，也就是你现在实力不济，陛下不在意，不忌惮，若以后你位置更高些，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多谢世伯提点，那依您之见，侄儿下一步当如何做？”白小也拱手道。
柳大人再次露出笑容，道：“我想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白小也道：“两策，下策是按部就班，上头交代什么做什么，最好什么都不做，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好处是暂避锋芒，会有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坏处是陛下绝不会让我这样安生，一定会想办法找事让我做，到时候可能会被动。”
“上策，是乘胜追击，再烧一把火，彻底将太子羽翼斩断，消除这个威胁。”
“好处是太子过于弱势后，昭庆帝绝对不想看到郭家独大，一定会扶持另一个势力上来，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世伯您！”
柳大人闻言，却直接摇头，道：“皇储乃是国之根本，你以为太子那么容易被击倒？被废黜？”
“朝堂那些重臣，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而且，就算太子势弱，你又有何把握让陛下扶持我？”
“另外......实话告诉你吧，昨日，左督御史杨根林来找过我了。”
白小也闻言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笑笑道：“他这是找您求援来了，是了，若能得到您的支持，太子尚有一战之力。”
柳大人再次摇摇头，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道：“不是求援，而是结盟。”
白小也微一沉吟道：“太子的姿态很低啊，一个服软的太子，加上您这位朝廷的清流派，的确会让陛下少几分顾忌，暂时将矛头对准郭家。”
“不过，侄儿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或许，世伯您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柳大人疑惑道。
白小也目光灼灼，道：“以前的陛下，急于立储，是考虑身后事，但如今不同了，因为他坚信自己大道将成，就算不能长生不老，至少百岁无虞。”
“玄微子大话已经说了出去，他亲口告知陛下，重明现世，大道将成，再也不能拿这件事来帮太子说话。”
“既然至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陛下尚有七八位皇子，都未成年，他此时急什么？”
“而且，太子势力过大，是陛下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那怕废黜太子，也在所不惜。”
“还有一个细节，太子生母只是妃位，如今已薨，所以尊皇后为圣母，他只是长，而非嫡，皇后又一直无所出，所有的皇子都是庶出。”
“这就说明，所有的皇子都有等同的机会成为皇储，完全可以堵住那些老顽固的嘴。”
“太子一旦倒下去，郭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就会好对付许多，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
“因此侄儿认为，与太子结盟，等于上了一艘将要沉没的大船，并无益处，乘胜追至乃是上策。”
柳大人闻言，陷入了沉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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