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谊能理解他们为何紧张,历来商人地位都很低下,工商杂类无预仕伍的禁令虽然早成废纸,但官面上,他们还是贱籍。
地位低,却掌握着大量的财富,难免会被人盯上,尤其近代以来,被滥杀的商人比比皆是,无它,怀壁其罪尔。
打量一圈,郭宗谊缓缓开口:“三位都不是榷商,值此兵荒马乱的年月,却能把生意做到这个盘子,想来都不是蠢笨之人,今天叫你们来,便是想和你们做几桩生意。”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俱不吭声。
吕端瞧不下去,怒从心起,厉声喝道:“放肆!殿下有问,何敢不答?”
说着,便冲进几名侍卫,呛啷啷拔刀相顾。
三人吓得一哆嗦,有两人同时看向在首座的一位黝黑中年人,他便是复字号的“祝半州”祝仁质,被田冒与朱同推为此行代表,算起来,他还是朱熹的祖先。
祝仁质颤巍巍开口:“殿下若有吩咐,直说便是,草民岂敢不从。”
田、朱二人也连声附和。
郭宗谊挥退侍卫,温言安慰:“你们不必紧张,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唤你们来,是有好处给你们。”
“还请殿下明示。”祝仁质谦声道。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抚流民之事,很快他们便要抵京,十几万人吃喝用度,哪怕只为温饱,所耗亦不菲,召你们来,便是想问几位买些粮食、麻料、药石之类,以赈济流民。”郭宗谊吹嘘道。
先前的三万人里,真正身无片缕的人已经统计出来,不过一万多人。
若按此比例,需要长期采买的,不过是七八万人的物资,其余人只要管上一两月,发放田地农具,从事生产,待新城能住了,直接编民入户,不再集中赈济。
三人大喜过望,纷纷表态道:“殿下放心,草民必按最低价给您。”
郭宗谊浅笑一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悠悠道:“比市价低上个三成便可。”
三人更是喜上眉梢,十几万流民,吃穿住用数月,没个几十万两白银可是下不来的。
“不过呢,这钱得先欠着。”郭宗谊冷不丁说道。
三人愣在当场,原本高涨的情绪也迅速滑落。
“这……敢问殿下,要赊多久呢?”祝仁质苦着脸,小心问道。
殿下的说辞比抢要委婉一点,所以他还是残存着一丝希冀。
郭宗谊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
“八年?”祝仁质试探着问道。
要是八年的话,三家凑一块,还是能够承受的,只希望皇家人比那些军中杀才们要点脸,不会不认账。
不过不认他们也没办法,自打前日收到名帖,三人便寝食难安,朝中的那些人脉也都无能为力,只劝他们看开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以三人已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田冒甚至安排好了后事。
郭宗谊摇摇头:“八个月,最迟不会超过一年。”
祝仁质怔住,半晌才惊喜道:“当真?!”
郭宗谊闻言颇为不悦,板起脸道:“我乃当朝皇长孙,岂会诓你?”
“是是是,是草民嘴贱,嘴贱。”说着,祝仁质轻扇了自己两巴掌。
“八个月后,以粮帛抵债。”郭宗谊道。
“成!”祝仁质干脆道,生怕这小殿下再反悔。
“那便立字为据。”郭宗谊见他们答应,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八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是他们能承受的范围。
他了解过,几人的商号中都有十数支商队,近百艘漕船,主要贩些中原的瓷器、生丝、药材至西蜀、南唐,再采购当地的锦锻、茶叶、粮食等回来,两头赚钱。
朱同还私贩马匹、铁器、盐、酒等榷卖品,只是此人是定难节度使李彝殷的亲戚,李彝殷此时投靠刘崇的伪汉,不归王化,去岁郭威诏封他为陇西郡王,他都没受,所以国朝对他一直是拉拢怀柔政策,朱同做事不算过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们谁家,在闽地或是岭南有生意来往?”郭宗谊突然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号不准他的脉,都不敢回答,毕竟没有明文,允许与南唐(留从效割据闽南,奉南唐为主)、南汉两国通商。
当然也没有明文不许与两国通商,由此可见朝廷对货殖商贸一事并不重视。
眼见着那绿袍文官又要发火,还是祝仁质壮着胆子答道:“草民家中有两支商队。”
他倒不怕这小殿下借机发难,至少在抚流民事完成之前不会。
郭宗谊点点头,开口道:“你留下,田、朱二位掌柜,可以回去准备物资了。”
田冒、朱同如蒙大赦,行了礼便小跑着出门。
郭宗谊瞧得好笑,轻声道:“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走私的生意。”
祝仁质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小殿下居然连这等事都打听清楚了,看来找他们做这档子生意,是有备而来。
“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郭宗谊看向祝仁质,玩味问道。
祝仁质避开那略显锐利的目光,稍加思索,便拱手答道:“是因为草民胆子大。”
“哈哈哈。”郭宗谊一阵畅笑,“祝掌柜也是个妙人。”
“殿下折煞草民了。”祝仁质恭声道,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留你下来,是想让你帮我在闽地带些稻种回来。”郭宗谊说道。
“稻种?”祝仁质疑道,“中原大多干旱,这水稻如何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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