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朝廷催得急，李师道的动作也很快。八月初七，五万人马已经做好了出征准备。李师道也回到了前厅，跟朱大典等山东文武道别，朱大典眼神中满是不舍和担忧。rn 如果白莲教在李某人带兵离开之后复振，自己能稳住山东大局吗？rn 李师道虽然蛮横，甚至还打过自己，但此番接诏后却毫不推诿，毅然北上。只是建奴又岂是套寇、鞑子、流贼、叛军、莲花社这些敌人可比，辽东耿是比个山东还烂的泥潭。秦良玉十万锐兵尚且不能克敌，何况是李师道，说句难听的，李某人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作为一个掌兵的文官，朱大典怎么能不佩服。身为一个忠诚大明的臣子，他又怎能不百感交集。rn 开完会，朱大典也只能默默地帮他整理行装。rn 朱大典之母仇氏闻讯，也带着年幼的孙子朱礼赶了过来。rn 一进门，仇氏便颤颤巍巍的走到李师道跟前，枯瘦的手掌握住李师道的糙手，说道：“师道，我的好孩子！奶奶来送送你！”rn 李师道扶着仇氏坐下。rn “大人年事已高，该是小子向您辞行才对。”rn 仇氏摩挲着李师道的糙手，说道：“打鞑子的好儿郎！老身好得很，老身不光要来送你，等你回来了，老身还要带着朱大典出城十里去接你！”rn 李师道作揖：“小子不敢，大人放心，此去少则三月，多则大半年而已。”rn 仇氏点头：“好！好！老身等着！记着，多杀一个鞑子，便是多为老百姓报了一分仇！但凡事切不可逞强，你还没成家！”rn 李师道叹了口气。rn 朱大典是浙江金华人士，其父跟随戚继光征战，最后战死于喜峰口，仇氏当时作为家属，也在辽东待了一段时间，朱父殉职后，仇氏便带着家人回了浙江。历史上，朱大典家族将于建奴入寇山东期间在济南被杀，一同被杀的还有鲁藩，其子南明第三监。rn 就在这时，朱大典长子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在地上。rn “大帅，属下愿随大帅一同前往辽东讨鞑子，请大帅慷慨恩准！”rn “为何？”rn 朱万化冷静地答道：“为报国家仇恨！也为建功立业，不负大丈夫之名！”rn 话音刚落，仇氏便站了起来：“好！不愧是我朱家的好儿郎！”rn 说罢，看向李师道：“李大帅，老身代我孙请求大帅带朱万化出征！”rn 然后向李师道欠了欠身，行了一个长者之礼。rn 仇氏这是抛开了裙带关系以普通人的身份请求宣武将军带上孙子。rn 1646年4月，建奴进薄浙江。rn 奉命镇守金华的朱大典散尽家财招募乡兵坚守婺城，使得建奴猛攻三月不下。rn 同年秋，婺城陷落。rn 朱大典召集家人幕僚32人点燃炸药自杀，跟他一起殉难的还有他的五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此前他的大孙子朱钰已在突围求援途中战死，长媳章氏在城破前一天拜别家人首先饮药殉节，朱大典妻妾何氏等，及次媳陈氏、三媳姜氏、四媳来氏、五媳汪氏沉江自杀，早已嫁为人妻的女儿在得知父亲殉国后也上了吊，祖孙三代全部殉难，家族无一苟活。rn 可悲可叹可感。rn 李师道对仇氏还了一礼，却说道：“战场上厮杀无情，朱万化新婚，我不能使人伤心。”rn 然后对朱万化说道：“出去吧！”rn 朱万化心里又委屈又不甘，顿时红了眼眼眶，却也无可奈何。转身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站住。”rn 只是这次柔和了许多。rn 李师道走到朱万化跟前，替他整了整衣冠，说道：“大丈夫就要有大丈夫的样子，这点事急什么眼。要想杀鞑子，得先练好功夫，读通行伍经书，行军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rn 朱万化立即说道：“某跟着父亲学了不少，勉强可为提调官。至于新婚，大帅且无妻，某又何惧内人为寡妇邪？大帅不信，就亲口问她好了！”rn 站在后面的何氏闻言走出来，一脸鼓励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何苦眷恋温柔乡？大帅就带上他吧！”rn 朱大典只是默默的给李师道整理行装，一句话也不说，意思也很清楚。rn “既如此，去找吴副帅。”rn 这时，李怀宝在门外大喊道：“大哥，人马业已集合完毕，军需亦已发车上路，请示下！”rn 李师道便对众人作揖：“各位这就告辞了！”rn 朱大典眼眶微红，把收拾好的包袱交到李师道手里，声音哽咽道：“给你装了十斤卤猪蹄、一盒粉蒸肉、一包酱羊肉、三只烧鸭、十五个荞麦馒头，我儿媳妇何氏给你做的，带着路上吃……还有，打鞑子不比你跟友军火拼，打不过就跑。总之，在外头事事小心，我等你回来，喝庆功酒！”rn 又问李师道有没有把他求的平安符带在身上，直到李师道把平安符掏出来给他看才放心。rn “走了。”rn 李师道把包袱交给亲兵保管，转身大步流星出了衙门。rn 来到城外，只见甲字营、丙字营、丑字营、虎字营、威字营、风字营、辅军营、斥候营、工匠团、骡骑军、银枪效节军、火枪队、黑云长剑军、南阳军、五行旗……总计四万八千人马，外加锦衣卫一百多人，都已集结完毕。rn 李师道骑上战马，冲众人喝道：“出发！”rn 近五万大军以十二列纵队一路急行军，崇祯四年八月二十，李师道抵达沧州，卢象升先到了三天，早已等候多时。甫一见面，匆忙吃了一顿饭，便催促赶紧上路。二十七日，圣人以湖广道监察御史张肯堂为发运使，带着七十万经费在天津汇合大军。rn 张肯堂，天启五年进士。多铎陷南京，弘光亡，唐王立于福州，进太子少保，拜吏部尚书。谋抗清，请出募兵，为郑芝龙所阻。唐王败，流亡海外。鲁监国三年，获召东阁大学士。顺治八年，与张煌言战于舟山，清兵破城，举家战死。rn 他带来了圣人拨给李师道和卢象升的专项经费，一共七十万白银，还征发了六千多名壮丁运输物资。rn 没说的，买！rn 骡、马、牛、驴、米、面、盐、煤、肉、药……大军在天津停留了三天，采购了七百大车。九月十五，大军抵达顺天府，于玉田县休整。rn 圣人以飞龙使卢九德为监，率燕山五军营一万六禁兵参战。rn 麟帅杜文焕离得远，现在还没赶到，秦文君、卢九德、李师道、卢象升一商量，也不打算等他了。官道两边已经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跑来送行。己巳之变期间，通州遭建奴蹂躏，玉田县死伤惨重，被掳走了两万多人，跟建奴的仇恨可谓深重，是以纷纷来送行。rn 官军终于要北伐了！rn 终于要给死去的乡亲们报仇了！rn 盘踞在辽东的那群吃人魔王终于要一锅端了！rn 孙阁老打败了，李大帅一定要打赢啊！rn 咚咚咚，锵锵锵，老百姓敲锣打鼓欢送大军。依老例，当地长者在城门口为统帅送酒壮行。一如戚继光出关，百姓誓于卢龙，一如熊廷弼挂帅，国人送于八里桥。喝了三碗酒，谢过玉田县官吏及各位长者，李师道正要发令，身后忽然有壮汉高喊：“李大帅！李大帅请留步！”rn 李师道转头看向身后，却见四个壮汉抬着一个白发老人，正急急赶来。rn 细细一看，才发现此人是徐光启。rn 一年多没见，徐光启竟然变成了个弱不禁风的垂垂逝者，若不细看怎么也看不出这是当初那个敢要求魏忠贤派他出京编练新军的徐大胆，心里不由得一番感慨。待队伍走近，秦文君、卢象升、秦文君各人都翻身下马，致礼道：“参见徐阁老！”rn 徐光启有气无力地一笑，摆手道：“免啦免啦，老头子得知你们今日出师援辽，特从家里赶来送你们一程！”rn 说着吃力的爬下轿子，端起几碗酒递给李师道各人，自己也拿了一碗。rn “李师道啊，前年你来勤王，战后跑来讨火器，那日你与老头子讲，要老头子保重身体好好活着，看那，额，看那太平盛世来的一天。呵呵，现在人老了！小子啊，咳咳咳，小子啊，还有那个卢象升，你们都是好汉子。敢想敢做，敢作敢当，老头子佩服！前年你找我要火炮，彼时老夫不了解你，嘿，就没给，今天都给你带来了！”rn “轻重三百六十门炮，两千三百杆铳，火药四千斤，弗朗机火器教官一百七十八人，炮弹……忘球了，你自个儿清点。东西交给你，不后悔！”rn “老夫、老夫……咳咳咳，老夫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就功成！要是你们回来，老夫还活着，一定出城十里到通州迎接你们！来来来，咳咳咳，干，干了这碗酒，给你们、给你们壮行！”rn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说话不但没中气，还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显然身体状况极差。rn 可是他毫不在意，硬是说了这么多话，仿佛是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要知道当年傲娇的徐大但，是从来不会一气说这么多话的。rn 秦文君、卢象升、李师道皆无言，只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冲徐光启郑重一抱拳，说道：“徐阁老保重，待凯旋那日，我等必亲至府上，谢阁老这碗壮行酒！”rn 徐光启哈哈一笑，也仰头一口干了，却是喝酒之后咳嗽连连，咳地半弯了腰。一个壮汉忙给他捶背，这才止住了咳嗽。一个小书童模样的儿童上前，责备道：“哎呀干爷爷，大夫说了不准你喝酒，你怎么还喝！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理你了！”rn 徐光启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抬头，用出所有力气冲秦文君喊道：“秦舍人，李大帅，卢兵备，出发吧！老头子在这看着你们！”rn 说罢一指身后弗朗机火器军官队伍，对排头的一个身材高大丰满、披甲带剑、相貌酷似泰勒斯威夫特的白发美女交代道：“康可，此番援辽，你就听李师道的指挥，以他为主。”rn “徐阁老，保重！”可可郑重见礼，然后率队加入大军。rn 李师道这才发现，这支欧洲军官的领导是南教堂占星师—裁判长康可。rn 她是真的喜欢扮演女巫啊，依然穿着黑色的女巫长裙，戴着同色的小巧软帽，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白色的头发和精致的容貌互相映衬出对方的优点。但你千万不要小瞧她，南京教案后，白人对在明朝的活动非常小心。作为十字教在明朝首都教廷的裁判，她拥有管理处理欧洲侨民的权力，类似唐宋时期白人在广州的番长。穿在长裙上衣外面重达五十斤的银色锁子甲，手里暴躁的双管火枪，腰间的重剑，无不昭示着这位女士的武力。rn “嗨！又见面了，优雅的女士。”李师道伸出右手致礼：“希望这次可以精诚合作。”rn “中午好，将军阁下！”康可小姐摘下帽子，伸手与李师道握在一起，微笑：“为将军效劳，不胜荣幸乐意之至！徐阁老说，让我们奉你为主。那么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rn “入列，找我的书记官杨廷麟报道，他会安排你们的食宿和行军次列。”望着康可小姐背后的一百多名葡萄牙军人，李某人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能用火器狠狠教训鞑子了。别提神机营那帮混账了，拿钱干狗事：“至于小姐你，在我身边待命吧，其他军官找吴副帅报道。”rn “好的。”rn 被形容为喷子小姐的康可点头应下，然后对身边几名军人转述命令。rn 李师道听了一会儿，问道：“你刚才说不需要爆破专家是什么意思？”rn 喷子小姐蔚蓝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波动：“我就是。”rn 你就是？rn 你就是爆破专家？rn 难怪高层反对白人在京城活动，这些侨民个个都是对方国家精心挑选的教士，博学多才，屌的不行，太危险！rn ……rn 李师道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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